“浪胃仙”属于谁？网红与MCN的无尽之战

“资本真是好手段”到“资本也很委屈”差的是一个浪胃仙。

最近，又一个网红开启单飞之路，却没有获得与李子柒相等的舆论支持。3月6日，吃播界曾经的顶流“浪胃仙”在停播近两个月后突然发布新视频，出镜的却变成了常居幕后的IP创始人游絮。

视频中，游絮重锤浪胃仙的背叛出走，详述其“三宗罪”，也把吃播降温后的博主们再度带入话题中心。在游絮的陈述中，浪胃仙不仅在职期间就已经开始筹谋转移公司资源另起门户，走的时候还拿走了拍摄设备、损毁以往素材，更过分的是挖走了签有竞业协议的直播团队负责人之一，早早自建账号。

浪胃仙本人也立刻作出回应，解释自己出走的原因，并直言“浪胃仙”账号可能既不属于李杭泽（浪胃仙本名），也不属于游絮，背后还存在多层法律纠纷。不过无论到底是谁“不仁不义”，这种员工过河拆桥、拆家式自立门户、老板走出幕后亲自放锤的网红与MCN（网红经纪公司）经典矛盾，裹挟着利益与吃瓜热情立刻冲上了微博娱乐榜和抖音热搜榜。

一直以来，网红负责内容创作，MCN负责商务营销，两者本应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关系，而罅隙却在利益分配中不断加深。从朱一旦、张策分手到李子柒（李佳佳）与微念的股权之争，再到浪味仙出走，MCN与网红屡屡因为利益分配不欢而散，这种诞生于移动互联时代的商业模式及利益分配架构是否真的无解？

吃播热捧出千万粉丝IP

在和“浪胃仙”IP创始人游絮撕破脸之前，仅抖音账号就有超3500万粉丝的浪胃仙，在以吃为主要流量来源、变现方式的“吃播”圈里绝对算得上是顶流。

吃播起源于韩国从2010年开始流行的一种直播模式，主播在和观众互动的同时吃掉大量食物，英语中吃播（Mukbang）正是韩语的音译。2016年，随着短视频平台兴起，吃播迅速传至国内，成为平台引流的快捷方式。凭借着地大物博的优势，主播从吃地方特色美食到活章鱼、肥肉、辣椒等猎奇食物都有大量受众，而看似更低门槛、高回报的“大胃王直播”在同一时间走红。

2016年5月，初代大胃王“密子君”上传了一条“16分20秒速食10桶火鸡面”的视频，获得百万级点击量，引流、涨粉一气呵成，很快又和商家以到店试吃或直播带货的形式合作，实现了流量变现。这种易复制的商业闭环让大胃王吃播变得更加“迷人”。

正在此时，浪胃仙开始崭露头角。彼时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李杭泽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只有50公斤，虽是男性但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外表雌雄莫辨，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实在太能吃：在测评重庆最多能吃多少种类的早餐时，李杭泽曾连续吃了一笼包子、一碗豌杂面、一碗米线、一笼蒸饺、一碗刀削面、一份抄手，为了吃完馒头这类粗粮，浪胃仙又毫不费力地喝了一碗粥、吃完了十份梅菜扣肉加两盘粉蒸肉。

吃得毫不费力是浪胃仙的特色

其实，“大胃王”看似门槛不高，但主播的天分对于头部IP来说非常重要，李杭泽正是其中的幸运儿。在一次大胃王比赛上，彼时任天权星传媒CEO、金牌经纪人游絮一眼看中了李杭泽的潜力，两人一拍即合。在最初的四人团队包装下，“浪胃仙”很快就成了爆款制造机，推着“浪胃仙”这一IP在异常拥挤的吃播赛道上一路狂奔，短短两年便在抖音、快手坐拥超6000万粉丝。

“粉丝越多，影响力越大”，在残酷的吃播界一直有一个以粉丝数量划分的金字塔结构网红排名，垫底的是粉丝在一万左右的主播，他们的变现渠道主要是店家给予的探店报酬或免费餐饮，超过一万粉丝，主播还有可能在视频中插入专属团购套餐链接获得抽佣奖励。

当粉丝数到十万、百万级，有了更强的粉丝号召力，主播的变现渠道就会拓宽到商家广告费用和直播带货，获取高收益流量转化；金字塔顶端则是“浪胃仙”“李子柒”“密子君”等粉丝超千万粉丝的主播IP，不仅能获得高额广告费用、带货佣金（销售提成）以及坑位费（商家占据主播直播时间段的费用），还可以打造自有品牌创造收益。

争夺账号归属，落得两败俱伤

按照游絮所言，自己与李杭泽相识于微时，一直将其当亲弟弟，给了他远超行业平均水平的慷慨分成——李杭泽70%公司30%。这是什么水平呢？据抖音新榜数据显示，浪胃仙新账号“真的浪胃仙”近30日的直播带货数据为2510.51万元。而在他在回应视频中表示就算现在单干，能拿到100%的收益，也比不过之前的十分之一。根据此前公开广告投放数据，仅2018年一年李杭泽的收入就能达到上百万。许多业内人士也表示这确实是非常良心的公司，“一般主播最多拿到三成”。

不过互联网行业，变得最快的就是风口，如日中天的“浪胃仙们”在2020年也因为监管政策踩下刹车。克劳锐发布的《2020年美食KOL营销价值分析报告》 显示，美食类KOL在2019年10月～2020年4月间增速迅猛，抖音美食头部KOL增长了114%、快手增长133%。

在这一背景下，为了追求流量变现，行业逐渐“卷”入了歧途，在2020年3月，职业吃播博主泡泡龙，因长期几近无节制地暴饮暴食、熬夜离开人世时，行业就已经有了落幕迹象。同年8月，央视新闻批评“大胃王吃播”，称“部分大胃王吃播哗众取宠，误导消费、浪费严重”，一时间各大平台纷纷与“吃播”“大胃王”割席，吃播博主们也被迫走上了转型的路子。

吃播网红泡泡龙（左）

但转型并非一帆风顺，能同甘却不能共苦的网红、MCN也到了分道扬镳的临界点。

2020年3月，浪胃仙与天权星公司的合约到期后，浪胃仙与游絮二人一同离开了该公司，这也成了浪胃仙与游絮合作关系破裂的导火索。离开天权星后，两人达成共识，共同成立公司，成本共担，利润共享，浪胃仙在声明中还强调“双方之间并无劳动关系，更无上下级关系”，自己是合作公司的大股东，游絮是小股东。自立门户不久，行业就遭受重锤，浪胃仙删掉了之前的相关作品，昵称也从“浪味仙”改成了“浪胃仙”，决定开始进军直播带货，人设也从“能吃”变成了“会吃”。

2021年7月，游絮根据浪胃仙的推荐，招进了一个叫兰昊（小兰）的直播业务负责人，没想到两人联手上演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浪胃仙自有账号

在游絮的讲述中，兰昊与李杭泽相互配合趁自己出差工作期间，成立小号引流，变花样使用“浪胃仙”IP，还强调自己是“真的浪胃仙”；暗度陈仓转走公司客户，接纳签有竞业协议的前员工；最后还搬空了公司拍摄器材，删除了所有素材。如此种种行为加上浪胃仙新号做的风生水起，激发了游絮的爆料。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游絮并没有透露产生矛盾的具体原因，电脑报记者只能从可以查证的资料中探知一二。企查查信息显示，2020年初，二人离开了天权星公司自立门户后，继续运营浪胃仙账号，从这时起，天权星股东、游絮、新公司（浪胃仙文化有限公司）、李杭泽四方的官司一年内打了6场。

2020年10月，天权星公司向二人提起诉讼，起诉游絮以个人职务之便和身份之便侵占该公司的账号，请求法院判决确认“浪胃仙”账号归属原告所有，并要拿回“浪胃仙”账户密码；游絮则在2020年11月起诉天权星大股东彭祺为争夺公司控制权，抢夺、控制天权星公司公章、财务章等，导致天权星处于瘫痪状态，因此要求法院判决解散天权星公司。

关于账号归属问题以及内部合伙人矛盾频发

而作为站在前台、对公司IP流量贡献最大的浪胃仙却在帐号归属上毫无发言权。业内人士解释，一般MCN机构和博主会签三种合约：分别是孵化约、全约和商务约。一般粉丝基础较弱的博主都会签孵化约、全约，意味着MCN公司给予更好的资源和孵化途径，而账号归属公司，“浪胃仙刚开始应该是和游絮或者前公司签了孵化约，随着粉丝火速增量，为了留下浪胃仙，公司或者游絮调整了合约给出70%的分成，并在出走后变成了合伙人”。

夹在两方之中的浪胃仙在澄清中表示，“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才选择在原账号归属权不明朗情况下，自立门户做小号。并且早在去年11月初就已经就不合作一事与游絮进行过商讨并达成一致，才成立了“杭州炒鸡开心文化传媒有限公司”（2022年1月29日成立），不存在临时出走的说法。

李杭泽选择与兰昊出走

值得注意的是，该公司由“比较开心（杭州）信息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持有90%的股份、另外一家“杭州布嘛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占股10%。前者成立于2021年12月8日，由兰昊100%持有；后者成立于2022年01月11日，由李杭泽100%持有。游絮至今也并没有起诉浪胃仙违约，反而是将重点落在他带走公司原有员工和资源上的不义行为上，也正是因为两人是合伙人关系，浪胃仙作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并无违法。

不过直到现在，事件也没有更多进展，而是成了一场纠缠不清“罗生门”：天权星有账号的知识产权，游絮是账号实际控制人和创始团队成员，而浪胃仙本人则是账号的核心IP。无论结果如何，对于“浪胃仙”这一IP来说都是伤害，浪胃仙本人损伤了人设、游絮及公司失去了自己的核心IP只能选择自己出镜维持现有渠道，而前公司就算拿回账号也已经是无用功。

走不出囚徒困境？

其实自短视频和直播兴起以来，头部网红单飞、与MCN机构争抢IP归属权的案例并不少见。上一个顶级IP“李子柒”（李佳佳）与杭州微念的纠纷仍未有定论，最新的进展还是微念将为李子柒发声的KOL告上了法庭。由于账号归属问题，李子柒各平台已经停更200多天，抖音过去30天日均掉粉1万。

何以至此？MCN原本是以网络红人或明星为核心，连接上游的优质内容和下游的电商变现。早期，机构盈利主要依靠粉丝打赏和广告收入，而2019年直播电商兴起，则让MCN机构的盈利模式更加多元，加速了流量和内容变现。

随着“李佳琦”“李子柒”们火遍全网，甚至走出国门，行业马太效应加剧，头部MCN积累了更多资源，也开始获得资本青睐。而自己的IP成就了巨大价值，不断刺激着主播的神经。

“MCN和主播之间本身就是一个对立又合作的矛盾关系，大家天然有利益冲突。”一位杭州电商从业者总结，网红与MCN纷争的核心在于，无法合理区分、分配IP品牌资产和网红的个人资产，本质上，网红成长的速度和公司成长的速度不匹配。

为了锁定收益，不少MCN选择将风险前置，利用合约控制网红的艺名、自媒体账号、商标等知识产权，比如规定账号属于公司，在合约期限上拉长时间至3年到5年，中途跳槽或单飞将赔偿公司收入的3倍到10倍高昂违约金等等。在疫情期间拍摄“武汉日记”的VLOG博主“林晨同学”曾控诉其所属MCN公司“不差旅行”强迫他在与疫情相关的视频中植入商业广告，如若提出异议，需支付公司最高达300万的违约金。

在网红尚未成名时，为了更专业的资源扶持，只能接受这些“不平等”条约。然而，在凭借自身魅力或内容被市场认可后，一旦其价值被发掘出来，就很少会愿意接受以往的合约。

杭州微念凭借“李子柒”这一IP不断延伸产业链，成为了一家具备网红孵化能力、品牌研发及商业变现能力、供应链整合能力的视频机构，2021年7月，经过多轮融资后的杭州微念引入了字节跳动旗下的量子跃动作为战略股东持股1.48%，华兴新经济基金等原有老股东加注跟投，看中的自然是“李子柒”这一IP的价值。据媒体报道，杭州微念在该轮投资中的估值高达50亿元。

凭借“李子柒”IP，杭州微念吸引多个投资机构背书

而这些IP溢出效应却和“李子柒”的创始者、公司流量的最大贡献者李佳佳本人关系不大。据查，李佳佳本人所得的收益主要来自于她与杭州微念所签署的合作分成合同，其分成比例恐怕也不高，主要是培育了“李子柒”的品牌价值。

在现有的公司股权架构下，李佳佳只能获得分成收入，无法享受流量变现所在公司股权的增值，也就错失了“李子柒”IP增值收益的最大部分。因此，被资本“蒙骗”的李佳佳尽管获得了舆论支持，始终难拿回自己应得的分成。

可是，难道不想成为MCN产业链中的工具人只有撕破脸一条路吗？上海交大金融学院教授陈欣表示，为了避免头部主播出走对机构造成毁灭性打击，和博主账号停播冻结的双输局面，理想状态下，应该是主播本人使用自己所控制的公司来注册所有平台账号并持有相关商标。其后，再使用该公司与MCN机构合作成立新的公司，并将IP和相关账号授权给新设公司使用。在新公司中，主播应持股2/3以上，底线应为持股超过50%。如此，才能在IP被授权后仍具有较强制衡力。

“早期合作中忽视对专利、品牌等无形资产的保护，之后将会陷入相对弱势的合作架构，拥有巨大影响力后自然不愿为他人做嫁衣。”

而MCN机构也应该明白，寄希望于通过“感情+合同”的方式绑定主播，或是希望集中力量孵化一两个头部网红带来长期收益都有一定风险。李子柒停更和浪胃仙出走的事件更是说明，在诱人的利益面前，没有办法提供更多价值的MCN一定会被抛弃。